劉麗華 深圳特區報記者

原麗萍 市婦聯副主席

郭勇忠 市中院民一庭副庭長

劉曙光 市人大內務司法委副主任

吳立民 市人大代表

蔣江萍 市政協委員

——論壇嘉賓熱議如何防止家庭暴力

　　■ 深圳特區報記者 蔣麗娟

　　本期話題

　　6月10日、6月14日深圳接連發生兩起家庭暴力致人死亡事件，其暴力行為的細節駭人聽聞、令人發指。在人們樸素的觀念中，家，這樣充滿溫情與溫暖的地方，怎么會變成這樣冷血又駭人的場所？據深圳市婦聯的統計數據顯示，自去年以來深圳先后發生了34起類似的惡性家庭暴力事件，都是親人之間施暴和加害。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怎么就成了殺手，一個陌生的詞闖進了我們的生活：親人殺手。

　　深圳是內地第一個為性別平等立法的城市，并于2013年1月1日正式實施了《深圳經濟特區性別平等促進條例》。該條例第24、25條對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專門作出規定：一是申請人身安全保護，防止家庭暴力升級。“家庭暴力受害人可以根據有關規定，向人民法院申請人身安全保護裁定。”二是申請臨時庇護，為受害者提供實質性保護。三是建立政府反家庭暴力協調機制，形成齊管共管反家庭暴力的合力。

　　《深圳經濟特區性別平等促進條例》正式實施已經半年，對于反家庭暴力等有哪些作用？又存在哪些不足？惡性家庭暴力事件的持續發生，暴露了目前相關法律、社會救助機制的哪些問題？能否真的撐起安全傘，保護家庭成員不再受家庭暴力黑手的戕害？

　　《條例》規定不夠詳細可操作性不強

　　劉麗華：劉先生，我記得今年咱們深圳市“兩會”的時候您有一句話讓媒體很感動，要關心市民的切膚之痛，家門口的事往往都是切膚之痛。這真的不是一個形容詞，而是真事，深圳接連發生了家暴事件。《深圳經濟特區性別平等促進條例》（以下簡稱《條例》）出臺的其中一個原因是為了遏制家庭暴力，《條例》實施半年了，效果如何？

　　劉曙光：家庭暴力事件，其實不是個案，有不少家庭暴力事件并沒有被媒體報道出來。家庭暴力要引起全社會的高度重視。《條例》專門把反家庭暴力作為一項重要內容寫進其中，為千千萬萬個家庭提供保障。

　　可就目前的實際情況來看，落實得不是很理想，一方面是宣傳不怎么到位，另外有關的機構在開展這項工作時還沒有完全到位。

　　劉麗華：《條例》在深圳實施已經半年了，上個月聽到連續幾起非常惡性的事件，原因在哪里？

　　吳立民：家庭暴力不斷地發生，造成了很多家庭破裂。深圳的離婚率也比較高，最遭罪的就是小孩，給孩子幼小的心靈留下了陰影，對他們的成長非常不利。

　　《條例》的出臺是一個很大的進步，讓我們看到了希望。但是從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條例》好像是一張空紙，制訂了《條例》卻落實不了。這是因為《條例》當中涉及的部門比較多，涉及的部門越多，落實起來就越難。《條例》中規定要成立相關的工作機構，這是最關鍵的，可這個機構至今沒成立。

　　劉麗華：您現在最擔心這個？

　　吳立民：是的，目前為止工作機構沒有建立起來，使反家庭暴力工作難以推進。此外，我個人認為《條例》作為法律是非常嚴肅的東西，可它的規定不夠詳細，可操作性不強。比如說談到家庭暴力這個問題，《條例》第25條的分量不夠，威懾力不足。再者，《條例》出臺以后，宣傳工作做得不夠。

　　缺乏一個整合各方力量的實施主體

　　劉麗華：我們特別希望《條例》能發揮作用，為什么《條例》出臺了卻不怎么給力呢？

　　原麗萍：《條例》的出臺肯定是好事，但實施起來是存在一些問題的。《條例》從2013年1月1日開始實施，如果有一個機構同時宣布成立，這樣就擔負起把各家牽起頭來的作用，實施主體就落地了，這樣對推動新的《條例》應該說是最給力的一個措施，但是目前還缺少這個主體。

　　我們現在各個部門在反對家庭暴力這方面還是在做自己的業務，各自在盡自己的職責，缺少合力。

　　劉麗華：蔣女士您注意到最近這么多的惡性事件，還有《條例》沒有發揮作用的問題沒？您怎么看？

　　蔣江萍：《條例》出臺的同時能有一個專門的機構統籌進行推進，我想可能這半年就不會發生這么多的事情了。

　　劉麗華：郭先生，因為《條例》出臺和以前的保護力度不一樣的，您作為法律工作者，對《條例》理論上出臺了但現實沒有落實，怎么看？

　　郭勇忠：現有的法律對禁止家庭暴力行為的規定還是有很多的，但比較分散，不太系統，實際操作起來也比較困難。《深圳經濟特區性別平等促進條例》是第一個把人身安全保護令規定到法規當中的。正好《條例》的實施和《民訴法》修改實施是同日，都是2013年1月1日，《民訴法》第一百條規定了行為保全制度，這使得法院采取人身安全保護令有了法律依據。

　　廣東省高院2010年就開始有試用人身安全保護令，其他地區的法院也在試行，2012年2月份珠海市香洲區法院就發出了廣東省第一份人身安全保護令，現在發出的已經有70-80份了。去年8月份開始，我們深圳市家庭審判制度改革推出了幾個制度，其中一個重要制度就是人身安全保護令制度，并有試行，今年2月份福田法院已經發出了第一份人身安全保護令，羅湖法院在5月份也發出了一份人身安全保護令。

　　劉麗華：媒體還不知道，對于受害者肯定是一個好消息。您覺得如果機構成立了，情況就會好轉些？

　　郭勇忠：法院對人身安全保護令的發出有一定限制的，除非有了糾紛案件到了法院，法院才可能發出人身安全保護令。防止家庭暴力是綜合性系統工程，需要整個社會關注這個事情，需要一個整合各方力量的機構，只有把各方力量整合到一起才能發揮效力。

　　呼吁主體責任機構盡快“落地”

　　劉麗華：很多網友都在問既然深圳做了這么好的事，為什么主體責任機構無法落地呢？市人大立法之后有沒有監督？劉先生能不能回應一下機構無法落地的事。

　　劉曙光：這個問題分兩方面來看，一個是《條例》反家庭暴力還是有一些很具體的操作規定的，包括法院的人身安全保護令的發出，還有公安機關出警等規定，這不一定非要等到機構成立才能實施，相關部門都可以做。

　　說到機構，目前成立機構比較敏感，要大家各方面都形成一種高度的共識。作為立法機關的工作人員我們也著急，但是廣大網友、廣大市民的熱切關注、呼吁會有助于這個機構早點亮相。

　　劉麗華：網友還挺專業的，說看到這個《條例》剛開始規定有編辦的問題，是不是政府編辦的編制沒有下來啊？

　　吳立民：《條例》里明確規定要成立工作機構，但對于誰作為主體、誰牽頭，卻沒有規定。

　　劉麗華：法律一般不規定這么具體吧。

　　劉曙光：因為新設立一個機構要有人張羅，有人提方案，機構的組成，是什么性質的機構，是常設機構還是協調機構，還是工作機構？里面的職能究竟有哪些？架構怎么辦？肯定要有一個方案。

　　劉麗華：劉先生，你所說的是不是《條例》實施之前就應該做了，而不是《條例》實施半年了還落實不下來。

　　劉曙光：立法程序有一審、二審、三審的程序，如果等著這個東西做完再出《條例》，說不定這個《條例》現在還出不來實施不了。大家現在熱切關注，可以幫助這個機構早點出來，可以給有關部門更多意見建議，這個機構具體怎么操作，具體怎么設置。

　　劉麗華：我們注意到市婦聯作為主要推動單位。《條例》從頒布到實施中間有過渡期、空白期，為什么當時機構都沒有落實？

　　原麗萍：市婦聯一直不遺余力推動其落地，雖然法律當中沒有一個條文規定由婦聯主導，但婦聯責無旁貸推動《條例》落地。在機構落地過程當中，我們也在做相關宣傳，包括具體方案的制定，和相關部門溝通，學習考察研究，關鍵是最后那一刻要把孩子（機構）生出來。其實已經孕育有胎兒在肚子里，關鍵是要生出來，這需要經歷陣痛。我們現在就是想呼吁全社會關注這件事，這個孩子沒有生出來，這一聲響亮的啼哭沒有發出，《條例》要全面實施就會很困難。

　　吳立民：很多工作是在做，但沒有時間表。一般沒有時間表，事情做下去就費時良久。我建議相關部門在工作當中能夠制定一個時間表，這樣推動工作會推得快一點，如果沒有時間表做一下停一下，有可能一年、兩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都會拖延下去。

　　網友帖摘

　　這個話題說到了深圳人的痛處，好話題，該頂！你們知道嗎？費了那么大勁兒立的法，咋就不管用呢？你們知道癥結所在嗎？遺憾地告訴你們吧，法律是出來了，而該條例明確的深圳市性別平等促進工作機構至今并沒有成立，就是說沒有操作機構，更沒有監督機構，弱弱地問一聲：實施《深圳經濟特區性別平等促進條例》，要起碼有保障機制吧？以前說紙上談兵，千萬不要讓法律成為一張廢紙。

　　——網友“李青”

　　據全國婦聯的調查，全國2.67億個家庭中有8000萬個家庭存在家庭暴力，約占30%；我國每年解體的40萬個家庭中，1/4源于家庭暴力。深圳市婦聯近兩年接待信訪案件13355件，其中家庭暴力案件占15%，且呈逐年上升趨勢，還有好多我們看不見的，惡性爆發的家暴，有的時候也許是冰山一角。深圳人壓力大，家庭，本該是最安全、最溫暖的港灣，卻成了一些人發泄的死角。怎么讓他放下他罪惡的手呢？

　　——網友“我笑他人看不穿”

　　歸根結底還是教育出了問題，認知、人生觀、心理承受能力、人格修養出了問題，最終導致悲劇發生！

　　——網友“閑云中的野鶴”

　　實施了的法律、條例的宣傳要到位，不宣傳百姓哪里知道，尤其是素質低的那些家庭暴力者。等家庭暴力發生了才懲罰，對那些已經被暴力侵害的人來說又有什么意義呢！

　　——網友“百姓代表”

　　聽說這個法規定可以向性別平等促進工作機構等單位，申請臨時庇護。遇到家暴的弱者就有得救了，因此，我特別特別關心，為什么這個法出來了，都實施了，咋就機構出不來呢？人大不管嗎？這個不是讓人太沒有面子了嗎？辛辛苦苦立法干嗎呢？

　　——網友“人民的幣”

　　論壇傳真

　　親人殺手，多么具有強烈對比與戲劇意味的組合詞。可正是親人殺手這個詞最為準確地描述了當下一些家庭暴力事件，其慘烈程度真是駭人聽聞。

　　本來，對于那些發生了家暴的家庭，受害者本可依據2013年1月1日實施的《深圳經濟特區性別平等促進條例》獲得人身安全保護。對受害人的庇護，本來我們可以依據內地第一部性別平等地方法規來建立政府反家暴協調機制，已經實施了半年的條例卻有法難依、執法難嚴。為什么這個千呼萬喚出來，眾多市民期盼的法律不給力呢？到底是什么地方、環節出了問題，以至于好法律好看不好用？本期市民論壇的話題掛到網上僅兩天多，點擊率就已經突破1.2萬。

　　現場關注

　　多方合力制止家暴

　　劉麗華：有網友問，大人被打了以后可以出走，孩子被打了該怎么辦？《條例》里對庇護所有什么詳細規定呢？

　　原麗萍：《條例》規定，在反家暴的綜合機制里要成立協調、推動、解決家庭暴力的機制，在機制里其中就有法院可以發出人身安全保護裁定，民政、婦聯、社會組織、社區可以建立庇護場所。機制建立起來之后如何宣傳，發生暴力怎么辦，都會有一系列的制度安排。市一級、區一級都有庇護場所。

　　劉麗華：庇護場所一般設在救助站里面，但實際上很多人不愿意到救助站去。

　　原麗萍：有了機制之后可以整合更多的資源，這些資源包括政府一部分資源，各部門有一部分資源，社會組織有一部分資源，還有社會愛心資源，這些資源拿出來以后我們在機制的框架里落實。

　　劉麗華：用婦聯的力量去整合似乎是不夠的，婦聯不是主體責任人。吳先生有什么建議？

　　吳立民：一方面全社會都要落實、執行這個條例，這是最關鍵的。第二點，我們所有的家庭要承諾在結婚時候的幾句話，相愛到老，很好的話在大眾面前已經承諾了，卻沒有落實到行動中。

　　原麗萍：在公民教育當中形成社會基本的公德，或者說家庭的道德，這是一個底線。此外，公權力要介入家庭暴力。更多的公權力介入進去，這樣才能遏制家庭暴力，尤其要遏制住惡性的家庭暴力事件經常發生的勢頭。

　　劉麗華：劉先生，我們怎么把深圳這么惡性的事件壓下去？

　　劉曙光：還要從每個人做起，從身邊做起。在家庭當中，愛是最主要的，愛的含義里最重要的內容是包容。家庭矛盾難以避免，所以要互相包容。有了包容，愛得更深，家庭暴力事件也就沒有了土壤。

　　把脈問診

　　把《條例》落到實處

　　劉麗華：很多網友說物價高、房價高，人們壓力大，社會價值觀扭曲，這些因素促發了家庭暴力，我們如何有針對性避免家庭暴力的發生？以后不要標語式、口號式的宣傳，能不能出臺一些有針對性的細則？

　　吳立民：為了減少家庭暴力事件的發生，我個人認為把《條例》當中的規定落實到實處。一是要在市區街道辦、社區工作站都要建立相應的工作機構，接到舉報以后可以處理。二是建立一支高素質的調解隊伍，發生輕微的家庭暴力可以人為調解，不要讓家庭暴力繼續發生或升級。三是借助媒體的力量加大宣傳力度。同時我呼吁市婦聯和市司法局增強溝通和聯系，因為他們對宣傳的法律有很好的辦法，印發以后送到社區，送到工廠，也可以印到小冊子發送到每一個家庭里面，圖文并茂，加大宣傳力度。四是大力宣傳一下“文明家庭”和“和諧家庭”典型，在市民當中樹立榜樣。我們也要揭露反面的典型，引起大家的注意。剛才嘉賓提到法院發了兩份人身安全保護令，我們及時在媒體上進行宣傳，想到兩公婆吵架、打架法院都來管了，可能以后不打、不吵了。五是市民文化大講堂可以對家庭暴力現象進行分析，教育大家愛護家庭。六是涉及到暴力傾向比較嚴重的，司法機關一定要處理。

　　劉麗華：有些人不愿意離婚也不愿意跟婦聯說，這事就挺難辦的了。

　　吳立民：我們做工作的目的不是凡事都到法庭上解決，而是要終止暴力事件的發生，或者說預防家庭暴力事件。

　　劉曙光：剛才吳先生講的我都非常贊同，還要政府相關部門、社會各界特別關注外來人員在深圳的家庭生活，要關心他們，他們在深圳生活缺乏一種歸屬感，總有飄浮在半空的感覺，社會各方面和政府要關心他們，家庭有什么問題、什么困難，社區、部門更要關注外來人員。

　　本版攝影：

編輯:梁碩芳